老外眼中的中國駕校
2012/3/13 閱讀數:
在中國,迷失方向并非是件多么糟糕的事兒,因為其他人也不太清楚自己要何去何從。在中國這樣的地方,你得隨時琢磨點新東西出來,新發現差不多每天都有。其中最重要的發現,就是中國人普遍具有這種感覺: 一切都在快速地變化著,沒有幾個人敢自夸自己的知識夠用,人們隨時都會面臨新的情況,需要去琢磨透徹。農民離家去城里找工作是怎么一回事?教人們怎么做生意的是誰?他們在哪兒學到汽車制造技術的?他們是如何琢磨出怎樣開車的?我們在那一刻同樣顯得格格不入,沒有人能把今日的中國琢磨透。
很多學習行為都不是那么正規的。不過,針對個人的各類課程繁多,駕駛課程到處都有——這項技能培訓受到政府的嚴格管控。國家的法律規定,每個想成為駕駛員的人必須先行注冊進行課程學習,費用由自己承擔,而且課程一般要達到五十八個小時。在中國,讓自己的父親在停車場上教你開車是不允許的。再說,停車場并不多見,而且多數父親自己也沒有行車所需的駕照。
直到第二天上課的時候,學員們才被允許開動車輛。從一開始,這些學員就像盲人摸象那樣小心翼翼地圍著桑塔納轎車打轉: 在引擎蓋周圍擠成一圈查看車輛結構、練習開關車門、撥弄油箱蓋。六名學員的性別結構是四男兩女,年齡都在四十歲以下。他們之前繳納過兩千多元錢的學費——在基本月工資大概只有五百多塊錢的小城市,這算是不小的一個數目。只有一個學員,家里已經買了車。其他人跟我說,也許哪天他們也可能買車。其中的大學生們——一共有四個——相信,駕照會讓他們的求職簡歷增添一些亮色。“這就像游泳,人人都得會一點。”名叫王彥恒(音譯)的年輕人這樣對我說。他是高年級學生,主修信息技術。“在將來,很多中國人都會買車,”王彥恒說,“重要的是,要會開車。”家里有車的那個同學十九歲,名叫梁艷芳(音譯),學社會學專業。她父親開了一家塑料加工廠,有三輛車。我問她家的工廠生產什么樣的塑料,這個女學生用手指摸了摸桑塔納轎車車窗邊上的塑料封條,說:“這種東西,就是我們做的。”
這個班用了十天的時間,集中進行場地訓練。一段時間里,他們就做三個動作。學員們練習前行直角轉彎進入停車點,然后直角彎倒車至停車點。第三項是縱向停車。每一天,整整六個小時的時間里,他們反反復復地練習這三個動作。跟其他的優秀教練一樣,唐教練十分嚴格。“怎么搞的?”一個學員倒車的時候刮到了一根標桿,他立即教訓起來。“今天腦子長到哪兒去了?”“換擋的時候不要那么松垮垮的!”他對另一個學員呵斥道,“再這樣做,你老爸不罵你才怪!”有時候,他甚至要拍打學員的手臂。只要有學員轉頭朝后看,他就大吼道:“不要朝后看!”有嚴格的規章,不允許學員轉頭后看。倒車的時候,只能依靠后視鏡,不能夠有盲區——至少在唐教練眼里不允許有盲區。沒人系過安全帶。在公安駕校的訓練場地里,我也從沒看見有人打轉向燈。
接下來的環節是駕駛技術訓練,學員們要在障礙車道上練習急轉彎,學著將車輛停駐在標線的二十五厘米范圍內。最具挑戰性的駕駛技術科目是“單邊橋”行駛。所謂單邊橋,就是一條長長的水泥做成的凸起路段,略超過輪胎寬度。學員們的目標,就是把車調整好位置,對準單邊橋徑直駛而過,并且不讓橋上的兩個輪胎掉落下來。學員們先練習左側輪胎,接著換成右側,如果有一個輪胎滑落下來,就算考試失敗。學員們告訴我,道路訓練的十天時間里,他們多數時候是在練習單邊橋駕駛。我問唐教練,為什么單邊橋那么重要。
這就是中國的駕校課程里隱含的哲學命題: 如果某樣東西從技術的角度看起來特別有難度,那么它必定就是有用的。可是,這類極具挑戰性的技能卻是因地、因教練不同而不同的。除了五十八小時這一點,沒有太多其他的客觀標準,駕校一會兒強調單邊橋行駛,一會兒又想出別的什么障礙行駛技術。從這個意義上來說,駕校教練跟過去那些教人養生之道的武術教練十分相像。時代已經不同了——學生們不必到山頂的寺廟里,每天對著樹干拍打數千次,相反,他們參加公安駕校為期兩周的駕駛課程學習,學著把桑塔納轎車穩穩當當地開上單邊橋。
那天下午比較晚的時候,學員們回去繼續進行道路駕駛訓練,其中一個學員向我請求,讓他開我租來的車進行訓練。就在那一瞬間,經過極其簡單的考慮,我決定借此看看他們在一個月的訓練中收獲如何。那個學員開到空曠路段之后,就醉心于超車了,可他不知道到底該怎么做。有那么兩次,我只好大吼大叫,讓他不要在盲彎處大幅占道轉彎。還有一次,我伸手一把抓住方向盤,阻止他撞上另一輛正在他左側加速超車的車輛。他從不觀察后視鏡或側后視鏡,他不知道盲區的存在。只要遇到會動的東西,他都要鳴笛。完全忽視交通指示燈的存在,倒還是最次要的問題。他差點撞上了一輛停靠著的拖拉機,距離只有幾厘米。他甚至差點撞上一面水泥墻。最后,當車輛進入駕駛訓練場的時候,我真想俯下身去親吻我膝下的單邊橋。
在北京的時候,總有外國人對我講,我真不敢相信,你能在這樣的地方開車。我這樣回答他們: 我真不敢相信,中國駕校畢業出來的駕駛員們駕駛的出租車、公共汽車,你們也敢乘坐。一旦上了路,所有人都不知道該何去何從——迷茫的一代——
很多學習行為都不是那么正規的。不過,針對個人的各類課程繁多,駕駛課程到處都有——這項技能培訓受到政府的嚴格管控。國家的法律規定,每個想成為駕駛員的人必須先行注冊進行課程學習,費用由自己承擔,而且課程一般要達到五十八個小時。在中國,讓自己的父親在停車場上教你開車是不允許的。再說,停車場并不多見,而且多數父親自己也沒有行車所需的駕照。
我在中國東南部的一個小城市——麗水,對駕駛課程觀察過一個月的時間。這座城市坐落在一個工業帶上,由于經濟迅猛發展,一大批駕駛新手應運而生。開課單位叫作公安駕校,讓我觀察的那個班的上課老師叫唐教練。“教練”這個詞跟足球教練、體操教練那幾個字是一樣的,不禁讓人聯想起嚴格的軍團訓練。那正是在中國駕駛汽車的本質特點——體力活。
課程一開始,是與汽車進行基本的接觸。上課的第一天,唐教練揭開一輛紅色大眾桑塔納轎車的引擎蓋,六個學員圍在一起觀看。他指給大家看,哪是發動機,哪是散熱器,哪是風扇皮帶。走到車尾,唐教練打開了后備廂,教大家怎樣擰開油箱蓋。接下來,教他們怎樣打開駕駛座一側的車門。“這樣拉開,”他一邊講解,學生一邊挨個練習把車門打開、再關上。下一步,唐教練教大家認識儀表板,以及離合器、制動踏板、油門踏板。一個小時之后,學員們才得到允許,坐進轎車里面。他們依次坐上駕駛座,練習一至五擋的換擋動作。發動機沒有發動,但他們就這樣練習使用離合器,扳動變速擋桿。看到這里,讓我有些想打退堂鼓。終于,我忍不住問唐教練:“那樣做,不是對轎車很不好么?”
“沒事,”他回答道,“不要緊。”
“我覺得,發動機沒發動,這樣做可能不好。”我又說道。
“保證沒事,”唐教練堅持道,“我們一直都是這么做的。”在中國,不管是哪個行業的教練,都受到人們的尊重,這是不容置疑的。唐教練已經非常和善,讓我觀摩他上課,所以我決定就此打住,不再多嘴。可這做起來不是那么容易。接下來的步驟,是學員們練習使用離合器,固定住制動踏板,發動汽車,掛上一擋,一邊踩下油門踏板一邊松開離合器。在制動踏板的阻力作用下,發動機發出低沉的轟鳴聲,隨著扭矩加大,引擎蓋上下顫動。一個接著一個,學員們坐進駕駛座,踩下油門踏板——發動機不斷轟鳴著,可就是不讓車子挪動半步。那天的課程結束時,桑塔納轎車的引擎蓋上已經可以用來煎雞蛋。每坐進一個學員,踏下油門踏板,我的手心都會被汗水浸濕。耳朵里回響的,是我父親的聲音——他是個業余機械師,沒有什么事情比呆頭呆腦地瞎擺弄汽車更讓他生氣了。
直到第二天上課的時候,學員們才被允許開動車輛。從一開始,這些學員就像盲人摸象那樣小心翼翼地圍著桑塔納轎車打轉: 在引擎蓋周圍擠成一圈查看車輛結構、練習開關車門、撥弄油箱蓋。六名學員的性別結構是四男兩女,年齡都在四十歲以下。他們之前繳納過兩千多元錢的學費——在基本月工資大概只有五百多塊錢的小城市,這算是不小的一個數目。只有一個學員,家里已經買了車。其他人跟我說,也許哪天他們也可能買車。其中的大學生們——一共有四個——相信,駕照會讓他們的求職簡歷增添一些亮色。“這就像游泳,人人都得會一點。”名叫王彥恒(音譯)的年輕人這樣對我說。他是高年級學生,主修信息技術。“在將來,很多中國人都會買車,”王彥恒說,“重要的是,要會開車。”家里有車的那個同學十九歲,名叫梁艷芳(音譯),學社會學專業。她父親開了一家塑料加工廠,有三輛車。我問她家的工廠生產什么樣的塑料,這個女學生用手指摸了摸桑塔納轎車車窗邊上的塑料封條,說:“這種東西,就是我們做的。”
這個班用了十天的時間,集中進行場地訓練。一段時間里,他們就做三個動作。學員們練習前行直角轉彎進入停車點,然后直角彎倒車至停車點。第三項是縱向停車。每一天,整整六個小時的時間里,他們反反復復地練習這三個動作。跟其他的優秀教練一樣,唐教練十分嚴格。“怎么搞的?”一個學員倒車的時候刮到了一根標桿,他立即教訓起來。“今天腦子長到哪兒去了?”“換擋的時候不要那么松垮垮的!”他對另一個學員呵斥道,“再這樣做,你老爸不罵你才怪!”有時候,他甚至要拍打學員的手臂。只要有學員轉頭朝后看,他就大吼道:“不要朝后看!”有嚴格的規章,不允許學員轉頭后看。倒車的時候,只能依靠后視鏡,不能夠有盲區——至少在唐教練眼里不允許有盲區。沒人系過安全帶。在公安駕校的訓練場地里,我也從沒看見有人打轉向燈。
接下來的環節是駕駛技術訓練,學員們要在障礙車道上練習急轉彎,學著將車輛停駐在標線的二十五厘米范圍內。最具挑戰性的駕駛技術科目是“單邊橋”行駛。所謂單邊橋,就是一條長長的水泥做成的凸起路段,略超過輪胎寬度。學員們的目標,就是把車調整好位置,對準單邊橋徑直駛而過,并且不讓橋上的兩個輪胎掉落下來。學員們先練習左側輪胎,接著換成右側,如果有一個輪胎滑落下來,就算考試失敗。學員們告訴我,道路訓練的十天時間里,他們多數時候是在練習單邊橋駕駛。我問唐教練,為什么單邊橋那么重要。
“因為很難,”他這樣回答我。
這就是中國的駕校課程里隱含的哲學命題: 如果某樣東西從技術的角度看起來特別有難度,那么它必定就是有用的。可是,這類極具挑戰性的技能卻是因地、因教練不同而不同的。除了五十八小時這一點,沒有太多其他的客觀標準,駕校一會兒強調單邊橋行駛,一會兒又想出別的什么障礙行駛技術。從這個意義上來說,駕校教練跟過去那些教人養生之道的武術教練十分相像。時代已經不同了——學生們不必到山頂的寺廟里,每天對著樹干拍打數千次,相反,他們參加公安駕校為期兩周的駕駛課程學習,學著把桑塔納轎車穩穩當當地開上單邊橋。
上路訓練十來天后,麗水駕校的課程學習就快要結束了。在他們學習的最后一天,也就是考試的前一天,我跟著一個學習小組上路了。教練坐在副駕駛座上,學員們在一條兩車道的山區道路上輪流駕駛一輛桑塔納轎車,完成一系列的固定動作。從一擋依次換到五擋,然后從五擋依次換回一擋;把車輛停駐在離標線二十五厘米的范圍內。之后,學員們要練習原地掉頭,在模擬的交通指示燈前停車。學習用的車道有三公里長,十天的訓練過程中,這個長度沒有絲毫變化。沒有交叉路口,路上的車也很少。車輛駛入車道的時候,學員們按照規定鳴笛,轉彎的時候同樣如此。一路上不管遇到什么——小轎車、農用車、驢拉板車——他們都要鳴笛。哪怕只遇到一個行人,他們也要鳴笛。有時候,他們會超過駕校的另一輛車,這時候兩輛車都會歡快地鳴笛,就像兩個老朋友見面似的。中午的時候,大家要休息,到附近的餐館一起吃飯。他們所有人——包括教練——都要喝點啤酒。他們告訴我,就在頭一天,他們喝醉了,因此下午沒有上課。
那天下午比較晚的時候,學員們回去繼續進行道路駕駛訓練,其中一個學員向我請求,讓他開我租來的車進行訓練。就在那一瞬間,經過極其簡單的考慮,我決定借此看看他們在一個月的訓練中收獲如何。那個學員開到空曠路段之后,就醉心于超車了,可他不知道到底該怎么做。有那么兩次,我只好大吼大叫,讓他不要在盲彎處大幅占道轉彎。還有一次,我伸手一把抓住方向盤,阻止他撞上另一輛正在他左側加速超車的車輛。他從不觀察后視鏡或側后視鏡,他不知道盲區的存在。只要遇到會動的東西,他都要鳴笛。完全忽視交通指示燈的存在,倒還是最次要的問題。他差點撞上了一輛停靠著的拖拉機,距離只有幾厘米。他甚至差點撞上一面水泥墻。最后,當車輛進入駕駛訓練場的時候,我真想俯下身去親吻我膝下的單邊橋。
在北京的時候,總有外國人對我講,我真不敢相信,你能在這樣的地方開車。我這樣回答他們: 我真不敢相信,中國駕校畢業出來的駕駛員們駕駛的出租車、公共汽車,你們也敢乘坐。一旦上了路,所有人都不知道該何去何從——迷茫的一代——
但作為駕駛員,總還能夠有那么一點點操控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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